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镇北关外那场别开生面的人质交换,像一出情节跌宕的大戏,剧终了,余音却未散尽。
呼延力偷鸡不成蚀把米,带着雪狼部的残兵败将灰溜溜地退回草原深处。
他非但没能杀了阿古拉挑起内乱,反而让李琼在众目睽睽之下,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,尽管这位英雄救的,是敌国的公主。
这桩奇闻,随着草原上的商队和探子,以比风还快的速度传遍了北境。
在草原各部落看来,李琼这个大周的将军,行事霸道,却有一种令人敬畏的信誉。
他说交易,就真的交易;
他说货物出门概不退换,就真的不容许货物在交接前出半点差池。
这种混杂着强盗逻辑和商业信誉的作风,让许多草原部落首领在暗自咒骂的同时,又生出几分异样的忌惮和尊重。
而在镇北关内,李琼的声望则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。
士兵们亲眼目睹了他们的将军如何把草原人玩弄于股掌之间,如何从敌人手里硬生生敲诈来三座城池和成千上万的牛马。
又如何在最后关头,以一人之威,震慑数万敌军。
那句想杀我的人,问过我了吗,已经成了军中最新的流行语,被士兵们在私下里用各种语调模仿。
每一次模仿,都伴随着一阵哄笑和发自内心的崇拜。
他们不在乎李琼保护的是谁,他们只知道,他们的将军天下无敌。
与镇北关的热火朝天相比,数十里外的可汗王帐,气氛则微妙得多。
阿古拉回到了自己的帐篷,洗去了满身的风尘。
侍女们小心翼翼地为她换上最华丽的衣袍,可汗也派人送来了最珍贵的珠宝以示安慰。
但阿古拉知道,有些东西,已经不一样了。
她坐在铜镜前,看着镜中那个依旧美艳的自己,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张脸。
那张脸,有时可恶,有时戏谑,有时又冷酷得像北境的寒冰。
尤其是在最后关头,那个将她揽入怀中的胸膛,坚实而有力,带着一股淡淡的汗味与铁锈混合的气息。
那气息让她感到屈辱,却又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安全感。
“我竟然会觉得一个敌人很安全?”阿古拉自嘲地笑了,笑意却未达眼底。
她知道李琼说得没错,一个被俘的公主,就算回来了,也再不是那颗纯洁无瑕的草原明珠了。
她未来的路或许比待在李琼的囚室里,更加艰难。
当然,这些远方的烦恼,李琼暂时无暇顾及。
他还有一位更重要的客人需要招待。
帅府议事厅内,那场中断的谈判,即将继续。
张阁老被静养了两天,精神好了许多,只是脸色依旧苍白,眼窝深陷。
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官袍,坐在主宾的位置上,神情恢复了老辣政客应有的镇定。
他知道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,而是博弈的时候。
李琼依旧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,齐振和赵勇等人分坐两侧,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,目光如炬,整个议事厅的气氛,肃杀而压抑。
“张阁老,看来这两日休息得不错。”李琼端起茶碗,吹了吹浮沫:“本将这里的伙食虽然粗陋,但药材还是管够的。”
“哼,托李将军的福,老夫还死不了。”张阁老的声音沙哑,却透着一股韧劲。
“死不了就好。”李琼放下茶杯,声音陡然转冷:“因为我怕你死得太早,看不到你那些门生故吏的好下场。”
他拍了拍手,几名亲兵抬着那几箱账本,重重地放在了议事厅中央。
“阁老,咱们继续聊。”李琼站起身,踱步到张阁老面前:“上次说到,我镇北军的军饷,五年被克扣了一半,阁老说不知情,好,那我就让你知一知。”
他一脚踢开一个箱子,里面的账本散落一地。
“来人,把刘主簿带上来。”
片刻之后,一个穿着囚服,形容枯槁的中年文士被带了上来。
这人正是之前负责镇北关后勤钱粮的主簿,一个典型的贪官。
刘主簿一看到张阁老,立刻像是看到了救星,连滚带爬地扑过去,哭喊道:“阁老救我,阁老救我啊,下官是被冤枉的!”
张阁老眼皮一跳,他认得此人,是他政敌一派安插在北境的一个棋子,平日里没少给他添堵。
“刘主簿,别急着喊冤。”李琼的声音悠悠传来:“你先跟阁老说说,你贪墨的那三十万两军饷,都花到哪儿去了?是不是都自已花了?你一个人花得完吗?”
刘主簿浑身一颤,抬头看了一眼李琼,又看了一眼张阁老,眼神躲闪。
“说!”李琼一声断喝,如同晴天霹雳。
刘主簿吓得屁滚尿流,竹筒倒豆子一般全招了:“我说,我说,下官只只留了五万两,其余的都按规矩,送回京城了!”
“哦?什么规矩?”李琼追问。
“就是孝敬的规矩。”刘主簿哭丧着脸。
“每年开春和入冬,都要给京里的各位大人送礼,这叫冰敬和炭敬,不然下官这个位置也坐不稳啊!”
“都送给谁了?”
“兵部的王侍郎,户部的钱主事,还有……”刘主簿偷偷瞥了一眼张阁老,不敢再说下去。
“还有谁?”李琼的匕首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指尖,轻轻地在那刘主簿的脸上拍打。
“还有魏国公府上的管家。”刘主簿闭着眼睛喊了出来。
魏国公正是张阁老最大的政敌。
议事厅内一片寂静。
齐振和赵勇等人面面相觑,他们没想到,这军饷克扣的背后,竟然牵扯到京城如此高层的党争。
张阁老起初还面带冷笑,想看李琼如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,可听到最后,他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。
他知道,李琼这是在杀鸡儆猴,更是借着这只鸡,来敲打他这只猴。
“李琼,朝廷的党争,与你何干?”张阁老沉声道:“你以为扳倒了魏国公,你就能高枕无忧了?”
“我没兴趣管你们谁输谁赢。”李琼收回匕首,走回主位:“我只知道,你们这些人在京城斗得你死我活,却拿我镇北军将士的卖命钱当赌注。”
“这笔账,我不管他是姓张还是姓魏,都得给我算清楚了!”
他看着张阁老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我上次提的三个条件,你考虑得怎么样了?”
张阁老深吸一口气,他知道,真正的交锋开始了。
“前两个条件,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。”张阁老缓缓开口:“克扣的军饷,老夫回京后可以上奏陛下,以补发的名义,设法为你筹措。”
“扩编之事,也可以用加强边防为由,为你争取一些名额。但是……”
他话锋一转,目光变得锐利起来,直视着坐在李琼身旁的齐振。
“第三个条件,绝无可能!”张阁老的声音陡然拔高。
“册封北境之主,总管军政,这是裂土封疆,形同谋逆!王爷!”他转向齐振。
“您是大周的亲王,身上流着太祖皇帝的血脉,岂能与这等乱臣贼子为伍,行此大逆不道之事?”
“你若现在迷途知返,随老夫回京请罪,陛下念在宗亲之情,定会从轻发落,若执迷不悟,他日天兵一到玉石俱焚,你如何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?”
这番话,说得是掷地有声,正气凛然。齐振的脸色瞬间变了,额头上渗出了冷汗。
他虽然被李琼说动,但骨子里对皇室的敬畏还在,张阁老这番话,句句都戳在他的心窝子上。
议事厅内的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。
不少将领都看向了齐振,他们中许多人世代受镇北王府的恩惠,齐振的态度,至关重要。
李琼看着这一幕,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。
他只是端起茶杯,轻轻抿了一口,仿佛在看一出与自己无关的戏。
直到齐振的呼吸都变得粗重,李琼才慢悠悠地开口:“王爷,阁老说得对。您是亲王,我是贼子。”
“您要是怕了,现在后悔还来得及。帅府的大门开着,您可以随时回您的王府。只是……”
他顿了顿,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将领。
“只是不知,您回了王府,这镇北关,还有谁会听您的号令?”
“您这位镇北王,没了兵,没了权,回到京城,在那位年轻的天子眼里是功臣,还是一个需要被圈禁起来的废物?”
齐振的身体猛地一震,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。
李琼的话,比张阁老的诛心之言更加恶毒,也更加现实。
是啊,他已经上了李琼的船,现在想下去?
晚了!
就算他现在跪在张阁老面前痛哭流涕,皇帝会信他吗?
张阁老会放过他吗?
只会把他当成一个可以随时牺牲掉的棋子。
想通了这一点,齐振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。
他站起身,对着张阁老一拱手,声音虽然还有些颤抖,但语气却不容置疑。
“阁老不必多言。李将军所为,皆是为我北境数十万军民着想。本王身为镇北之主,自当与将士们同生共死。”
张阁老看着齐振,眼中闪过一丝失望,随即又化为一片冰冷。
他知道,离间计失败了。
就在这时,一名亲兵匆匆从门外跑了进来,神色慌张。
“将军,不好了!”那亲兵附在李琼耳边,低声说了几句。
李琼的脸色唰地一下变了,他猛地站起身,眼中竟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惊慌。
“你说什么?魏国公联合了御史台,要弹劾阁老通敌?”李琼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。
张阁老猛地抬起头,瞳孔骤然收缩。
李琼像是没看到他的反应,自顾自地对那亲兵怒斥道:“胡说八道,阁老乃朝廷钦差,一心为国,何来通敌之说?”
“他们还想怎么样?查抄张家?简直是无法无天!”
他一边说,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张阁老。
只见这位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狐狸,此刻脸色煞白,嘴唇哆嗦,端着茶杯的手,已经抖得连茶水都洒了出来。
李琼心中冷笑,他知道这最后一根稻草,终于压垮了这头老骆驼。
这消息自然是假的,是李琼早就安排好的戏码。
但他知道,对于张阁老这种人来说,身家性命可以赌,但整个家族的存续和自己一生的清誉,是绝对不能赌的。
魏国公是他多年的死敌,趁他不在京城,落井下石这种事完全做得出来。
“阁老。”李琼收起了脸上的惊慌,重新坐下,语气变得意味深长。
“看来,京城那边的风,比我们北境的还要冷啊。您是想留在这里,等着被那些豺狼分食干净。”
“还是跟我们谈一笔能让您安然无恙回到京城,并且能保住家族的生意?”
张阁老瘫坐在椅子上,双目无神,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。
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,输得一败涂地。
从他踏入这座镇北关开始,他就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。
他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有勇无谋的武夫,而是一个比他更狠,更了解人性的魔鬼。